这是评论金井美惠子的短篇集《兔》(1973年)的文章(写于1974年),里面有提到《母子像》这篇小说,感觉对理解金井美惠子的小说也有帮助,遂翻译一下。
「また見つかった、何が、永遠が……」若用兰波的这句广为人知的诗句来说的话,金井美惠子的小说主题,或许都可以用「また見つかった、何が、永遠の恋人が……」。
虽说不清楚在这位年轻作家的意识里,究竟永恒的恋人这种稍稍古老的印象,是通过何种风格固定下来的,然而《兔》这本短篇集里的十五篇故事,几乎所有都在某种意义上,以寻找恋人的故事引人注意的。故事便是从恋爱对象的不在开始的。
不在也不仅仅指,爱人的失踪,别离,抑或死这些结果。未曾见过面,却终于来到自己跟前的未来的恋人,也有必要变成不在的存在。(「迷宮の星祭り」)
或者,试着阅读出现在同一个故事里的这段话。
「情人这种特权地位就是面向《不在》而分配的,她唯有面对《不在》,才是免费的,抑或才需要支付供养一般的娼妇的牺牲。她是极其吝啬的人。」
世间或会把这类文章看成观念的臭气熏天而加以排斥,不过,我是丝毫不认可这种世间风潮的。观念这种形容词,在主要带有轻蔑的语境下就会使用,如此现状,已然让人无法忍受了。有空洞无物的观念,亦有细腻稠密的观念。
上边引用的文章,我不认为在理解上有任何困难,如果这用世间一般的平淡无奇的臭味现实视点来改写的话,会是如何呢。就让我做个示范吧。先说明,这是写着玩的,还请诸位明白。
「她是吝啬的娼妇,会思考如何从所有客人身上得到金钱。因为没有情夫,也就无需为免费被男人抱,给他供养金钱而默默伤怀了。」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这是臭味现实主义的文章,然而,在金井美惠子的观念式文章里,通过把《不在》看成一种实在,视点就颠倒了。积极变成消极。这种例子,也不仅限于我引用的文章。在她驱使的语言世界里,几乎所有都可以说是这样地把实在颠倒成消极的世界。
这样一来,就能看到作者是始终如一地站在《不在》的一侧,操作语言的。更确切地说,就是纯粹操作语言这种决心,让作者不容分辨地站在《不在》的一侧,这个说法更接近于真相。我在前面所写的,在故事里体现的恋人的《不在》的主题,正是对应作者的言语哲学的。
原本,我是猜测这是作者在写散文的基础上,把它作为名目而采用的言语哲学,正因为依据这种言语观,使得作品能无条件地顺利完成。然而,作为写小说的人的基本姿势,比起任何东西,作者选择从语言出发,从不在的一侧出发写作的这个方法,对于这种作者姿势,我想表达的是我深有同感。
在这十五篇故事里,最令我深感佩服的是,仅有七页的短篇小说《母子像》。
悄悄相爱的父亲和女儿,因为某个偶发事件,如同消极逆转为积极一般,当中的爱情得以堂正光明。然而,又有一个转折,就是父女的关系又变成儿子与母亲的甘美关系。成为这两次逆转的契机,不吝说正是语言。这里似乎也回响着「また見つかった、何が、永遠が……」的旋律。在语言上构筑而成的小说现实,如同无限的镜像一般,暗示着无尽远的深处。《母子像》是我喜欢的作品。
从我的喜好而言,能清楚明了地突出人际关系或形象夹杂物的偏少,自己与他人的关系的同时,又能看到复杂构造的作品,除了举例的《母子像》以外,《愛あるかぎり》这种作品也令人喜欢。在这部作品里,男与女的关系,也在记忆和愿望之中经历了两重三重的构造,最终一切的现实,都在一个女人的暗黑意识的吸收下,消失不见了。
《兎》和《迷宮の星祭り》,这两部稍有特色的作品,可以看到至今皆是以抽象构图带来苦闷窒息而为人所知的作者也尝试在故事当中,引入异质要素和动作了。从完成度来看,比前面所提及的作品稍有不足,或许,作者今后会往这个方向前进也不一定。如同爱丽丝的世界一般,我期待才情横溢的作者能写出更多在故事里出现兔子或猫的故事。
因爱丽丝而想到的是,若论金井美惠子的最大优点,便是身为女性作家,却能漂亮彻底地与自我性的自恋割离。关于这一点,很遗憾无法在此深入多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