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小雅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离家出走了。小雅也刚升上高中一年级,或许觉得自己也不是上学的材料,所以干脆退学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小雅很少出席集会。小的时候还会牵着手去教堂或集会,家里的相册还贴了许多当时参加活动的照片。不过,中间开始就全都变成我的照片。即便也会拍到小雅,然而她要么在后面低着头,要么板着脸,丝毫不在乎。
在我小的时候,小雅跟我说,父亲和母亲是因为千寻的缘故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千寻总是生病。”
或许这就是契机吧。我不是麻烦的孩子,所以父亲也没有找落合先生商量。
我觉得小雅是寂寞的。父母的关心全都落在我一个人身上。不过,那也只是最初的几年。仅限于母亲写日记的那段时间。效劳的对象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除我以外的东西。母亲变得不修边幅,父亲辞掉了工作,让支部长介绍别的工作机会,这些都不是我造成的。
小雅在离家出走的前一晚,突然回家了。
每晚不知在哪里睡觉,几乎都是外宿的小雅久违地回家,而且还是正常地打开家门并且说“我回来了”,父亲和母亲都非常高兴。明明晚饭的炖菜都做好了,然而母亲还是在超市关门之际走去买小雅喜欢吃的带巧克力碎的面包。只要在家就肯定会与父母大吵大闹的小雅,那晚却相当安静。还给我们看一个月前她在回家的时候用自己的脚在隔扇上踹开的小洞,像说别人的事情一样笑着说“厉害吧”。
“这是小雅自己弄的吧。跟父亲吵架了。”
“是啊。”
“今晚在这里睡觉吗?”
“嗯,你感冒了吗?”
“嗯。”
我说话有鼻音。喘着气说话。小雅的身上有垃圾的味道。说真的,这副身体每天都在哪里睡觉呢。
那天深夜,我被小雅叫醒了,迷迷糊糊地走去厨房。我们在厨房盘腿坐着,小雅把母亲买回来的装着面包的袋子打开,然后给了我一片面包,自己也吃起面包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叫醒我。小雅坐在我面前自顾自地说话,而我却因为瞌睡头不停地摇摇晃晃。话语中间她喊父母了,不过声音十分平静,很沉着。
吃完面包后,我清醒了八成,接着我说了上个月自己一个人去参加奶奶的法事的事情。小雅问我,雄三叔叔还好吗?我回答说,没有打招呼但看起来挺好的。然后就说起…..那个,以前啊……
我让小雅跟我说“雄三叔叔换水事件”的真相。
“诶。那时候小雅不还举着菜刀想砍雄三叔叔吗?”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觉得叔叔吓坏了。”
“我跟叔叔考虑作战计划的时候本以为会进展顺利的……”
小雅又给了我两片面包。虽然肚子不饿,可接过来以后又开始吃了。
“千寻,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一边咀嚼着面包一边回应道“嗯”。
“怎样的人?”
当时我对爱德华·福隆的感情已经消退了,转而喜欢秋山。
“高高的,很会踢足球,唱歌很好听,还会倒立的人。”
“啊挺帅的。”
“小雅呢?”
“有啊。”
“什么样的人?”
“矮矮的,不会踢足球,唱歌超难听的,也不会倒立的最差劲的人。”
“啊哈哈哈。”
“嘘”,小雅用手指着父母的房间让我注意。然而,她以前总是趁别人睡着的时候回来胡闹的。
“你喜欢那个人的什么?”
“喜欢什么啊?呃……”小雅挽着手臂,做着思考的姿势。“没有”。
“没有吗?”
“嗯。一定要说的话,叹气什么的?”
“叹气?”
一旦说什么事,就会马上叹气的。啊…..这种叹气。超级懒洋洋的,每次听到这个叹气,我就会觉得他真的是懒惰又棒的家伙。”
“诶?”
“你不懂吧?”
“不懂。”
“你接过吻吗?啊,怎么会接过。”
面包堵住喉咙了。小雅一边抚摸我不停咳嗽的背一边道歉。
“啊哈哈,抱歉抱歉。”
说完她站起身,到水龙头接了一杯水,然后递到我的面前。当时,我谨遵着不能喝水龙头的水的嘱咐,所以虽然接过了水,但没有喝。当我把杯子在左右手之间换来换去的时候,突然被问到:“你想过结婚吗?”
“没有,没有。”
“不想结婚吗?”
“嗯,不是。不知道。没想过。”
“那也是啦。你才四年级。”
“五年级啦。”
“是吗?”
“小雅呢?”
“结婚?”
“嗯。”
“想啊。会结的。”
“诶,结婚!”
“不是立刻啦。”
“那个,不会踢足球的人吗?”
“嗯。”
“怎样!结婚仪式,怎么弄!”
“结婚仪式啊。”
“穿婚纱吗?”
“婚纱啊。”
“不穿吗?那和服呢?”
“不知道啊……”
“跟父母说了吗?”
“还没。”
“你要说了他们肯定会吓一跳的。”
“嗯。”
“新婚旅行去哪里呢?”
“新婚旅行啊……”
“夏威夷?法国?啊,美国!Hollywood?能带我一起去吗?”
“嗯……也是呢。那个,我突然困了。睡觉吧。”
“我一点也不困。”
“你明天还要上课。睡吧。”
说完,小雅就从厨房的地板站起身。她那茶色的长发微微地掠我的鼻尖。洗过澡以后,小雅身上的垃圾味就消失了。
“那么明天再说咯。明天还会留宿吧。”
本来就是自己的家所以也谈不上留宿,但小雅还是跟我约定般回应道:“好的。”
第二天清晨,当我起来的时候,小雅已经离开了。桌上放着一张简单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再见,我再也不回来了。”
小雅的永不回来也不是从这时候开始的,然而我感觉这是与之前都有所不同的。父母联络了警察,还亲自找遍了他们能想到的各个地方。我也找了车站的周围和公园。我会自觉地看放垃圾的地方,只要看到两人乘坐的自行车,就会观察坐在后面的会不会就是小雅。父亲和母亲每晚都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从落合先生开始,教会的很多人都寄了鼓励的话语过来。为了到时候被瀑布打中,抑或断食了的小雅能平安无事地归来,他们俩无论做什么都愿意。
父母和我每晚都一起祈祷。祈祷小雅能回家。我从未试过这么认真地祈祷。一想到再也不会见面了就寂寞难耐,无论在家还是上课,只要想到小雅就会泪流不止。母亲睡觉的地方,也时不时在深夜传出抽泣的声音。尽管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我们都没找到小雅。她本人也没有联络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