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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中君和熏君的恋人未满」

2024年11月13日

大君还在身旁的时候,熏君的目光都在大君的身上,而作者的笔触也多集中在大君和熏君身上,尽管中君也和匂宮在一起了,但文字上看起来,后者更像是一种故事性交代,至此,中君都宛如大君的影子,她总是躲在身后。有大君在,她可以安于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妹妹;有大君在,即便大君以为匂宮要变心了,中君仍在心里想着,当初他与自己许下的契约没那么容易舍弃的;有大君在,且住在宇治的家里,中君还可以保留着梦一般的纯真情怀。

然而,当大君悲然离世后,匂宮把中君接到都里的二条院,自此,中君要学着像一个女主人一般生活,要独自面对自己的丈夫,要独自面对出现在她面前的每一个人。此时的中君,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光,如隐没在云里的月亮霎那间跳脱出来,让人看清她的真正模样。

中君所在的二条院与熏君所在的三条院,一北一南,几乎只有一墙之隔。内心始终想着要对中君负责的熏君自然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上,可是,他的惦记早已在某个混沌的时刻变成了超过亲情的期待,他对中君有恋人般的期待。尽管,理智告诉他,任何的不当都是伤人的,尽管中君对他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可他已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想念。他无数次回想起自己曾与中君说话到天亮的醇美时分;无数次懊悔为何当初没有答应大君的请求和中君在一起。或许,了然故事由来的人都会以为熏君不过把中君当成了大君的替身,他在大君身上得不到的回应想要在中君身上找回。又或许,熏君对大君中君皆有爱,只是一先一后罢了。无论如何,搬到二条院后,中君不得不直面熏君投给自己热烈的情意。

与此同时,搬到二条院不久后,匂宮就被要求要娶夕雾的六君为妻,好巩固自己的势力。就这样,一方是熏君炽热的情意,一方是中君不得不面对匂宮的二心带来的烦恼与难受。

倘若从头到尾没有匂宮,倘若中君还未成为任何人的妻子,或许她会和熏君在一起的。不过,她深知自己的处境,此时此刻的她,即便对熏君的为人,以及他的深情都了然于心,可她只愿把他当成是很亲近很亲近的人,如同家人一般。

当故事叙述到这里的时候,不仅仅是读者,就连作者的笔触也试着把他们推向恋人的境地。因为,若是平平常常地写中君或熏君,都会以他们各自的身份称呼他们,而到了他们独自两人会面的紧张时刻,作者的称呼就变成了「女」、「をとこ君」,而这些正是默认他们有情意的时候才会这么用的。

*

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一次又一次的见面中逐渐升温。

第一次,在一个晨雾未消的清晨,熏君去看望中君。他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回忆,也有共同的爱,无论何时,大君都是他们之间最情深的话题。如同在大君跟前的畅所欲言,在中君面前,熏君也同样地畅所欲言。世间的人都不理解他的难忘,不理解他的深情,不理解他的厌世之伤,有时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了,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嘲笑自己。唯独在大君和中君面前,他能卸下所有的心防,诉说自己的真情真意。中君可以当一个倾听者,也不得不当一个倾听者,试问,她如何能否定他的深情。尤其当匂宮此刻已经与别人成婚,她的无可奈何也化作了对熏君的同情和欣赏。有那么一些时刻,她也倾倒在熏君的情意之下。

熏君把自己从自己院子里折的朝颜放在扇子上,从帘子下方递给中君,咏歌道——

熏君「よそへてぞ見るべかりける白露の契り顔きし朝顔の花」

(我本应该跟你结婚的。你不是大君许诺给我的妻子吗?)

第二次,当熏君与中君见面的时候,仍旧是旧情新愁说个不停。熏君一再表示自己不会做让她难堪的事,可当天色见暗,中君想要离开的时候,熏君趁机抓住她的衣袖,一时间,中君惊慌失措,也顿时无语了。她无奈,自己终究还是躲不过。他的深情,深情得让人难受。不一会,见中君还是要往后退,熏君随即把上半身探到帘子内,他见中君身上系着孕妇才会用的腰带,他意识到她怀孕了。怪不得这段时间都听闻说身体不适。

「女、さりや、あな心うと思ふに、何事かは言はれん(中君想)真是这样,太无情了,我能说什么呢?)」

这次会面后,尽管两人各有各的情愫,可都自我圆说一番。

中君对熏君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爱」的情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敬佩他,欣赏他,认可他,这样的感情甚至比以往更强烈。倒不是说她觉得和匂宮在一起,自己的身份地位更有保障,而是她单纯地对熏君没有恋人会有的「爱」。

当熏君再次来见她的时候,中君还有些担忧,生怕他会有什么举动。中君想借口道自己胸闷不适,不过熏君直截了当地说自己问过人了,怀孕的人初期都会这样的。见他这样关心,中君也不忍心冷漠以待。两人又像往常一样说话。

或许,熏君深知自己与中君无缘了,只能寄思念于别处。他像开玩笑那样说,自己总想,不如就找人做一个大君的人形木偶,画一些大君的画,好让自己能时时怀念她。中君感怀熏君的意志,但同时也说人形这东西不太吉利什么的。不久,她想起一件事,她说前阵子有人找到她,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说她与大君挺像的。熏君一时激动,又情不自已地握住中君的手,他以为这是中君搪塞他而故意找话说的,不然这种事为何不早早提。中君解释道这是父亲生前都不愿承认的人,自己也不愿过多交往,倘若熏君想要找的话,多半能联系上之类的。

此时的熏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另一个女性,他不相信自己对大君的思念乃至于对中君的爱慕之情能转移到别的人身上。

*

到此,是中君和熏君之间恋人未满的葛藤始末,故事往后写,便是浮舟的出场,当浮舟登场后,中君身上的光又仿佛暗下来了,因为她再次面临匂宮的变心。大君在的时候,她像是旁人;而后浮舟在的时候,她也像是旁人。唯独在这里,她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独立的,有光的人。她的话语,她的情态,她的心语,一一都吐露无疑。

不论是初次读还是再次读,我仍旧觉得,中君与熏君这一段情谊是「宇治十帖」里难得让人感受到甘美的描写。前段的大君实在是悲情满满,而后段的浮舟,也以不同的悲情结尾。唯独此时的二条院,平静闲适。中君和熏君的一次次交谈也让人感受到别样的恬静和美。

*

最让我动心的地方有两处,一是熏君宽慰怀孕的中君(这是非常亲密的表现,因为只有熏君见过的情况,他才能这样关心着);二是熏君提到要找人做大君的人形木偶,画大君的画(他的爱真的直白又坦率,让人恨不起来)。

恋人未满的中君和熏君,早已亲情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