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当初偶然一见,便忍不住记在心上,过了这么些时间,我才好把这种心情写下来。从未想过我会将一把琵琶抱在身上,可自从我拥有它以后,就不愿离开它了。
一把琵琶有好几斤重,当我第一次把它抱在身上时,感觉整个人都不由自由地往一边倾斜,也不知如何才能把它立在身上,可不知不觉地,现在它可以在我身上稳住了,不禁感慨时间与练习的奇妙。
其实,一开始,琵琶吸引我的,除了它婉约柔美的外观以外,还有一个极其单纯的点——它是可以移动的。尽管带着它坐车也要占满整个后座位置,可相比于不可移动的钢琴,它还是轻盈的。一想到它或许能跟着我去很多地方,就心生喜悦。
从最初的笨拙到如今的稍有亲近和熟悉,还不到两个月时间,可因为我每日几乎有时间就会弹一会,感觉自己和它已度过了好长的岁月似的。当时间的碎片拼凑起来的时候,它不是线性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而是成了一幅时间地图,从某个点出发,不断地向外发散。如此,这样的时间地图是宽广的。迟早,它还会呈现出让人感叹的规模。
在我以为沉默才是可能的那些日子里,我弹着琵琶,就像琵琶在替我诉说。因为它于我是陌生的,我带着敬意和小心翼翼的心情,从调音,到认识琴谱,到触弦,到弄清楚每个调的音阶位置,到摸索自己如何能熟悉每个技巧,一一都让我恍惚间,忘了语言,忘了表达。当我沉浸在陌生的练习里时,我感觉熟悉的很多东西都隐藏起来,收纳起来了。在手指的弹挑间,在持续的轮指间,在密密麻麻的曲谱里,我所感受到的许多忧愁或不安都悄悄淡化成空中的影子。
或许,乐器是另一种语言的表现,它能融化掉人所熟知或某些时候想要执意表达的语言。乐器的音色,在我眼里,是无比纯粹和纯净的东西。它这样唯一,唯一到它可以与周遭的所有事物都不同,这也是它骄傲的地方。因为这样的唯一,对比也显得不足一提。一首曲子,可因应乐器的音色不同而不同,但它也给了人无尽的自由——可自我定义自己的最爱。一首曲子,我喜欢听钢琴的,琵琶的,古筝的,大提琴的,还是长笛的,都无碍。当晓得自己喜欢何种音色时,音色即赋予曲子即刻的美和律动。
因为琵琶,我接触到许多先前我都不曾听过的民歌小调,有些哀婉,有些轻快,有些恬静。透过指尖,当音符化作一个音的声响时,仿若空气振动了一下,心也跟着振动了一下,那种细微的心的触动,耳边的回响,与我平素弹钢琴很不一样。想想,当人抱着琵琶的时候,它与自己的心多么近,近到当手指拨动琴弦的时候,它瞬即到达自己的心房,连多余的空气也无法掺杂分毫。
抱着琵琶稍作休息的时候也莫名给人无限的安全感,一时间,它与我融为一体,彼此支撑。当我与它熟悉以后,已然不觉得它沉重了。仿佛它在我也身上找到合适的位置,轻轻起舞。
或许,琵琶于我不是陌生的,我在许多文字里读到过它,也想象过它,只不过那一次偶遇,一瞬间,它在我心里有了具体的画像,也随即有了具体的意义。
想起那一次的缘分,即便我与它皆无言,可琵琶的琵琶语早已透过空气,透过一个可称作为时空交错的奥秘,不着声响般流至我的心,一字一字印下它的奇妙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