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草子》里的文章有一个很独特的类别是以「もの」结尾的,比方说「にくきもの」、「心ときめきするもの」,这个「もの」在日文里既可以指人,也可以指物,所以很多情况下不能简单地把它翻译成「……东西」,而这种以「もの」结尾的文章,多是对某一类人事物的列举,这个列举的内容可长可短,短则一个字或一个词,长则一大段描述,当中可能人、事、物都被提及,因此,当我想要翻译的时候,我更倾向于把它翻译成「……事」,比方说「高兴的事」、「讨厌的事」、「糟糕的事」。这个「事」在我眼里有一个总括的概念,能包含世间万物。
读这类文章的时候,不在于吹毛求疵般「验证」文章里列举的东西是否都如题所示,或是否与自己的心中所想一致,而是从中读到作者展现出来的一些敏锐的观察,话语,评价,这些东西都是很个人的,也因为它的「个人」,千年后读着这些文章,反而时不时会与文中的东西产生共鸣,而这便是阅读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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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すさまじきもの
「すさまじきもの」按现代语理解的话,它指因某种不调和而让人觉得扫兴的事,这种不调和可以是季节不符,场所不符,身份不符,时间不符……总而言之,就是某个地方让人觉得不合适(不舒服),而这种不合适(不舒服)最终导致不好的结果,或让人觉得扫兴,感到不愉快。
比方说,「午间狂吠的狗,待到春天的鱼簖,三、四月穿的红梅衣裳,初生婴儿死去的产房,生不了火的火盆,地火炉,牛死了的牧童。」
初看可能会想,作者想表达什么呢,其实作者单纯想表达某种现象,或她对某种现象的理解。「午间狂吠的狗」多半会让人不耐烦吧。「鱼簖」是冬天捕鱼需要的东西,待到春天还没撤去,可想它放在那里多么碍眼。「产房」原本是迎接新生命的地方,是沾着喜气的地方,可若初生婴儿死了,它便是不吉利的了;「火盆」本该用来生火,可它偏偏生不了火,要它何用。同样,没有牛的「牧童」就称不上牧童了,想想都悲哀。
以上是我对这类文章的阅读方式,稍稍多想想它背后的含义,而这也仅仅是我个人的理解。
这篇文章还列举了很多。比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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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的乳母,说自己有事出去一趟,便走了,等到婴儿想找乳母的时候,乳母迟迟都不回来,给乳母送信,乳母却说今天回不来了。这种事已然不是扫兴,而是到了令人憎恨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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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在家等着可能会过来的男人,入夜后,听见有人小心翼翼地敲门,心头一紧,以为是心想的人来了,便让人出去问,怎知却是别的不要紧(无聊)的人。这在扫兴的事当中,算得上极端的吧。(文中的最后是省略号,不晓得这种事对作者而言是恨还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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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目之季得不到官职的人的家,是扫兴的。听闻今年肯定有戏了,于是从前在这个家侍奉过的人,或早早分散各地的人,或隐居在乡村里的人,都纷纷回到这个家等好消息。到访的人络绎不绝。等到评议结果出来的那天,一家子等啊等啊,都等不到想要的消息,恐怕是没戏了。于是,纷纷来到这个家的人又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
先前也写过,对于中流贵族家庭而言,能否得到一官半职是关乎一家族生活经济的事。若满满期待等到的都是失望,年复一年,这已然不是扫兴的事,而是悲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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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写得不错的歌,送出去后,没有返歌。若是恋文送出去没有回应也情有可原。可即便如此,因应季节而送出去的饱含风情的信却没有回音,这比预想的还要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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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仪式之时,想着对方也是爱惜扇子,懂扇子的人,便把自己的扇子给了这个人,可到了仪式当日,却发现对方在扇子上画了画,完全把扇子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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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末的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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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八月穿的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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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乳汁的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