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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源氏物语》—— 篝火(27)」

2023年9月20日


原本想自我约定一下,什么时候从第一帖开始写起的。这会,正好读到「篝火」这一帖,而它恰恰也是我尤为喜欢的,便想不如先写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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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光源氏把夕颜生前留下的女儿玉鬘(琉璃)找到并接到家中居住后,他便苦恼不已。一方面充当名义上的父亲的他感觉自己有义务给玉鬘物色一位好丈夫,而另一方面他又止不住自己身为男性对玉鬘投射的恋人般的心思和好奇。他在玉鬘身上看到的有往昔对夕颜无法忘怀的情谊,也有对眼前这位年轻美丽的女性的爱慕之情。玉鬘对他,自然是心有芥蒂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光源氏要把自己放在家里,而不把她送回到亲身父亲(内大臣)的家,对此,她又无力反抗。她对光源氏,始终是礼貌和略带距离感的。

到了这一帖,想到内大臣从外面接回来的女儿(近江の君)的遭遇后,玉鬘感慨起自己的命运,不由得感恩光源氏对自己的关怀,也因此从情感上对他有了更多的好感,两人相处起来,也自然了许多。而光源氏也借着给玉鬘教琴的缘由,频繁地去看她。

这里写到,又是初秋之时,天气寂寥清冷。他们两人习琴过后,便一起枕在琴上小憩。光源氏想,两人这般亲近,如同恋人一般,若更进一步,也是情非得已的事,然而,一贯在玉鬘面前不得不克制的他这会还是一如既往地克制,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也起身准备离开。

当他走到外面的时候,看到庭院的篝火熄灭了,便让家仆重新烧一个新的。以下这段对篝火的描写,非常美。

「小さい流れの作ってある水の上に枝を広げた栴檀の木の下で、新しい篝は樺色の光を見せて燃えていた。見ても見ても見飽かない女の美しさを思っては、源氏の君は溜息をつかないではいられないのであった。

这段摘自与谢野晶子翻译的版本。黑字部分的意思是「透过篝火的光看到的玉鬘的美,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想到此,光源氏不禁叹息不已。」

然而,翻看谷崎润一郎的版本,会发现它在这个地方的翻译更为详尽一些。上文一句话总结的东西,下文确是细节般的呈现。

「お部屋の方はたいそう涼しくて、ほどよく明るい光の中に、女君のおん有様が引き立って見えます。お髪の手ざわりなど、いかにもひんやりと、上品な感じがして、羞ずかしそうに固くなっていらっしゃる御気色がたいそう可愛らしいのです。帰りづらくてためらっていらっしゃいます。」

(屋子变得凉爽起来,在刚刚好的光的映照下,玉鬘显得格外美丽。她抚摸头发的样子,多么静谧又文雅,羞涩般一动不动的模样更是可爱极了。光源氏越发感觉无法离开,一度踌躇不已。)

离开的时候,两人互赠和歌。而和歌部分的处理,也是与谢野晶子的翻译有别于谷崎润一郎的翻译的地方。很多时候,前者有时会把和歌保留,有时则是把和歌翻译成两人对话的形式。在这里,与谢野晶子便把玉鬘和光源氏的和歌处理成两人的对话。

「篝を見てごらんなさい。煙が恋のようじゃないか。綿々としてちょうど私の心のようだ(看哦,那篝火。烟就如人的情一样吧。绵绵不尽,一如我的心的映照)」光源氏说道。

玉鬘不知如何回复才好,便道:「そんな煙は早く消えるとようございますがね(那样的烟也会很快消失不见吧)」

在谷崎润一郎的版本里,和歌被完整保留下来了。

光源氏:「篝火にたちそふ恋のけぶりこそよにはたえせぬほのほなりけれ」。

「篝火とともに立ちのぼる私の胸の思いの煙こそは、いつになっても消えることのない炎の煙でありましょ」

玉鬘:「行方なき空に消ちてよかがりの火のたよりにたぐふ煙とならば」

「篝火の煙につれて、あれと同じように立ち昇る思いの煙だとおっしゃいますなら、篝火の煙が行くえもしれぬ空に消えてしまいますように、その思いもあとかたなく消していただきとうございます」

双方的表达几乎是一致的。只是由这可以看出,与谢野晶子的版本有作者随性自由的发挥,语言上时而精炼,时而细腻稠密。因应情景而变换的手法,更像是她的有意为之,仿佛在她的想象里,那个场景该是这个模样的。而谷崎润一郎的翻译还有他对和歌的译注,对我而言,更像百科全书一般,补全了我许多知识上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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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这一帖,在于它是很特别的。首先,光源氏和玉鬘的关系,在整部物语里看来,都是特别的存在。他们不是真实的父女,却如父女一般居住在一起;他们不是真正的恋人,又有着如恋人一般的互动。这是很不寻常的。放在当时,到了玉鬘这个年龄,真正的父亲也会有礼节上的忌讳,不会走得这么近,由此也能看出光源氏在两人关系上多么占据主导地位。其实这一点,在后面一帖里会透过光源氏的儿子夕雾君的角度讲述出来(他无意间窥见到父亲和玉鬘的互动,觉得不可思议极了,超出他的想象。)

其次,写光源氏和玉鬘的地方不止这一帖,之前之后都有,只是到这一帖,两人的情感仿佛到达了一个升华的点,双方都知晓对方的心思,却又无法表露。玉鬘不抗拒光源氏了,而光源氏对她更是越发喜欢。想象他们揣着爱慕又克制的心思一同练琴,一同休憩的情景,就如画一般美丽。一种岁月静好的美。

情因景生。这一帖里出现的炽热的篝火和袅袅上升的烟,更是予人无尽的遐想。

这一帖篇幅不长,然而,情思绵绵,静甜静意。喜欢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