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了谷崎润一郎的书信集,既感动也感慨,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读了一段历史,读了几段感情的流转,读了文学的韵味,也读了四季的流转。这种信件读起来,不论是文字还是情感都是丰厚沉盈的,读着便是一种享受。
不由得感慨那时候的人都这般沉湎在书信里,可以一天天地写,写个不完。写日常,写天气,写想念,写憧憬,写寂寞,写哀愁,写朦胧,写不欢,写愉悦…….细细碎碎,绵绵悠悠,通通都被他们写进信里。在他们看来,见面是不够的,见面说话也不够的,必定要写,没见面前要写,见完面要写,见不得面要写,想见面更要写。天气冷得执笔困难字迹凌乱也要写。文字间涌动的情感,至今仍能被读的人感受到,那是多么炽热又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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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颇为震撼的莫过于在恋爱期间谷崎润一郎与松子·重子间建立的契约。他说自己甘愿化身为“仆人”,往后的人生都为了把自己奉献给她们而存在。让人感慨的是,这不是夸张的话,而是他说到做到了。往后不论多少年,不论遇到多少困难,不论人际关系发生多少转变,作者对他们姐妹的感情都没变过。编者也说,谷崎润一郎用一支笔供养着她们的一生。中间的艰辛不是旁人或读者所能想象的。或许有人会说正因为她们是作者的文学缪斯,作者才这般奉献,然而,他们之间的爱亦是漫漫,长长久久,无可比拟的,他们是互为存在的。到后来,他们已然是一家人,无可分离的一家人。
读着这般厚重的书信,仿佛读着感情的一页页叠加。他们在信里确认,在信里承诺,在信里珍惜,所有所有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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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崎润一郎给松子的信写道——
「私には崇拝する高貴の女性かなければ思ふやうに創作かできないのでございますがそれがやうやう今日になって始めてさう云ふ御方様にめぐり合ふことか出来たのでございます。今後あなた様の御蔭にて私の芸術の境地はきっと豊富になることと存じます、たとひ離れてをりましてもあなた様のことさへ思ってをりましたらそれで私には無限の創作力が湧いって参ります。」
「もしあなた様と芸術とが両立しなくなれば私は喜んで芸術の方を捨ててしまひます。」(倘若您与艺术二者对立,我会欣欣然舍弃艺术。)
作者看了松子给他寄的四姐妹一起赏樱的照片后,写道——
「なんだか此御四人の方々は平安朝の絵巻物から抜け出していらしったやうな妄想さへ起って参り、此のやうな貴い方々のお側において頂ける我が身の果報が今更しみじみ有難く涙がこぼれるやうに感ぜられました。」
说四姐妹一起赏樱的模样宛若从平安朝的画卷走出来似的,如此画面在《细雪》也有描写到。可谓真实有多美文字就有多美。
最初提到《源氏物语》的时候,作者写道——
「この世に、御寮人様ほど源氏を読み遊ばすのに似つかはしい方がいらっしゃいませうか、源氏は御寮人様が御読み遊ばすために出来てゐるやうな本でござります。」(源氏是为了给您阅读而出现的书吧。)
后来,当作者翻译《源氏物语》的时候,他写道——
「源氏を訳して居りますと、御寮人様の幻がいくつも目の前に浮かんで参ります。あれはほんたうに御寮人様の住んでいらっしゃる世界です。御寮人様と云ふものがいらっしゃらなかったら、私は今頃もっともっと年を取り元気をなくしておりましたでせう。」(翻译源氏的时候,您的好几个幻影都出现在我的眼前。那里是您居住的地方吧。倘若没有您的存在,我肯定会变得更老,也变得更没生气。)
「重子御嬢様なども矢張源氏の世界のお方です。」(重子小姐也是源氏世界里的人。)
私家版《细雪》上卷完成的时候,作者给重子写道——
「この著書は作者よりもむしろ貴方樣の方に第一の権利があります」(比起作者,您才是这本书的第一权利人。)
很多很多年以后,作者都不忘在信里称赞重子——
「あなた様のやうな文学的香気にみちた気品の高いお方はいらっしゃらないと云ふことを歳を取れば取るほどつよく感じてをりま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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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赏樱季节,他们也会在信里写「花信(花便り)」的事,哪里的樱花要开了,哪里的樱花开满了,一起相约去哪里赏樱,如此这般的美好日常亦浮盈纸面。他们追随季节,而季节亦为他们布幕。多么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