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这本书,我想了很久。我想说的是,它在表现一种绝望,作为生者的绝望,但它又一点也不沉重,还很轻盈。
主人公桜井かさげ说自己喜欢厨房,如果有一天要死了,也想死在厨房,无他,她就觉得厨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地方。
很早以前她的父母去世了,她由祖父母养大,后来祖父死了,不久前,祖母也死了,于是不知不觉地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意识过来的时候,只剩下自己。本以为要自己面对一切的,可突然间,一个比她小一岁的男生(雄一)走进她的生活。雄一的家里经营一家花店,与她家只隔了一个公园的距离,祖母生前也很喜欢他。或许隐隐中这位男生对她也是有好感。
雄一邀请她去他的家住时,她也没想很多,只觉得有一个下榻的地方,挺好的。之后,在这里,认识了雄一的母亲えり子さん(原是父亲整容以后变成女人了),于是三个人度过了一段温馨的时光。
为什么说轻盈呢。虽然通篇都在表达桜井かさげ对孤单的感受,对不知如何生存下去的困惑,以及对做人的无奈以外,间或又在表达着主人公对雄一那若有似无的,或者说朦朦胧胧的喜爱(会不会有一天恋爱呢),还有也经常出现她自己做饭吃饭,或者她与男生一起做饭吃饭的场景。如果一个人还能吃,还愿意吃,那说明还不是绝望透顶的。或者说,在吃的基础上产生的绝望,是一种迷惑不清的,还需要弄清楚的事实而已,但不是一个阻碍。也因为此,开始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心是揪着的,可读完后,感觉还有点开心。
关于死亡,这个故事写得不落俗套。其实,我自己很害怕读纯粹写死亡的故事,一来死亡本是一个沉重又压抑的话题,既然人都要一死,与其探讨死了,不如探讨生的一些意趣吧;二来如果一个故事没有把死写得透一些,干净利落一些,又觉得自己被困住似的。
紧接着《厨房》,有《满月——厨房2》。《满月——厨房2》的故事是在《厨房》的基础上延展出来的。在2里,雄一的母亲えり子さん(由父亲整形过来的)被人杀死了,于是主人公的故事进展到从一个人面对死亡,到两个人一起面对死亡的情景。她与雄一并没有确定恋爱关系,确切地说,他们更像朋友,所以有朋友间的惺惺相惜。在2里,作者有很多笔墨放在男生的母亲身上(由父亲整形过来的),“他”当初是如何从男人变成女人的,为什么,以及作为“女人”,“他”是如何生存的,这些看了都让人很动容。它恰恰地表达了一个敢于选择和承担后果的人的人生轨迹。虽然故事里没有写很多“他”如何应对流言蜚语,可放在现实里,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即便不写,也能想象出来——这条路不好走啊。
后来,雄一从一开始不愿面对母亲(由父亲整形过来)的死亡,到迫不得已告诉主人公这个消息,到出走,到受到主人公的鼓励,到重新振作,这也是挺完整的故事。我最感动的是,桜井かさげ因为工作需要去了伊豆取材,有一天晚上,她非常饿,到外面吃炸猪排盖浇饭时,跟雄一打电话,后来她决定外带一份炸猪排饭,然后坐车到雄一下榻的地方,不为什么,只是为了把饭带过去给他吃,并且跟他说一些话。为此,她还受了一些轻伤,可这都无所谓,只要把想做的事情做了就好了。
这么看下来,主人公不是一个被现实吞噬的人,轻易逃避的人,相反,她的一言一行都在显示着她的清醒和反思。对亲人死亡的事实的确认;对雄一的喜欢和还不到达爱的喜爱;对雄一的母亲(由父亲整形过来的)的好感;对别人(雄一的前女友)质疑的反驳;对工作的用心……这一切一切都在体现着她的力量——生存的力量。
我发现,看日本人对吃的描绘,无论是电影电视剧上的,还是杂志上的,自己那种对吃的欲望就会不自觉地膨胀起来。譬如看《海鸥食堂》时,我对电影里出现的肉桂卷迷恋不已,后来还自己做了几次;譬如看杂志时,看到某种菜式的做法时,又想这可以做啊;譬如看《厨房》时,看着主人公用两个小时给雄一做了一顿饭时,又觉得这种用心可以借鉴啊;不过,这种心情,在看其他东西时,就没那么强烈了。哪怕以前看《Eat, pray, love》的时候,我对Elizabeth Gilbert在意大利怎么享受美食的画面(烤火鸡什么)时,也没特别强烈的感受。可能我本人也是喜欢一个人或两个人一起做做饭,吃吃饭那种不热闹,但又安静温馨的场景吧。在厨房里,一个锅冒着热气,一个煎盘响着油滋滋的声音,一个人拿着刀敏捷地切切切,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候后,把做好的菜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然后一个人或两个人一起静静地享受,这也足够快乐。
《厨房》这本小说是在1988年出版的,那时候吉本芭娜娜是24岁,可现在读来,这个故事也依然让人感动和共鸣。这种能经历时间考验的作品,的确是如同奇迹一般的存在。
阅读这本书,也给我开了一扇关于吉本芭娜娜的窗,或许往后我还会读更多。
以下我摘选一些段落翻译出来。
在祖母死后,主人公的前男友宗太郎过来看她,并且问她是不是跟雄一在一起时,她那时在心里想——
“私、犬のように拾われただけ。”
我只是像狗一样被捡回去而已。
“なんにが悲しいのでもなく、私はいろんなことにただ涙したかった気がした。”
不是有什么悲伤的,我只是想为很多事情落泪而已。
有一天傍晚,雄一的母亲突然跟她说起的——
“本当にひとり立ちしたい人は、なんにかを育てるといいようね。子供とかさ、鉢植えとかね。そうすると、自分の限界がわかるのよ。そこからがはじまりなのよ。”歌うような調子で、彼女は彼女の人生哲学を語った。”
“真正想一个人自立起来的人,最好能养育什么东西。孩子啦,盆栽植物啦。这样一来,就能知道自己的极限。从那里开始才是起点。”用唱歌一样的调子,她讲述着她的人生哲学。
《厨房》的结尾是这样写的——
“夢のキッチン。
私はいくつもいくつもそれをもつだろう。心の中で、あるいは実際に。あるいは旅先で。ひとりで、大ぜいで、二人きりで、私の生きるすべての場所で、きっとたくさんもつだろう。”
理想的厨房。
或许我也拥有好几个好几个吧。在心里,或者实际上。抑或说在旅行的地方。一个人用的,一群人用的,只够两个人用的,在我活着的所有的地方,一定拥有很多吧。
在《满月——厨房2》里
“今は二人でいるしかなかった。他も先のこともなく安心した空間をあたたかく感じた。うまく言えないけれど、このつけは必ずまわってくる気がした。それは巨大でこわい予感だった。その巨大がかえってこの孤独な闇の中で二人のみなしごを高揚させていた。”
现在只有两个人。能温暖地感受到不用操心其他的未来的事情的安心存在的空间。虽然没法很好说明,但这个账一定会巡回过来的。那是巨大的恐怖的预感。这个巨大反过来彰显着在这孤独的黑暗里的两个孤儿。
雄一的母亲(由父亲整形过来的)回忆起过去——
“目を閉じて、風にさらされて寒さに寄り添ろう、この二つの生命だけが同じに淋しいって。。。。誰よりもわかり合えた妻は、もう、私よりもパイナップルも、死のほうと仲良しになってしまった。”
闭上眼睛,暴露在狂风里与寒冷相依。仅有这两个生命是同样地寂寞。….比谁都要了解的妻子,已经比我,比菠萝,还要早地与死亡变得友好了。
“世界は別に私のためにあるわけじゃない。だから、いやなことがめぐってくる率は決して、変わんない。自分では決められない。だから他のことはきっぱりと、むちゃくちゃ明るくしたほうがいい、って。。。。それで女になって、今はこのとおりよ。”
世界不是为我而存在的。所以,遇上讨厌的事情的概率绝对不会改变的。由不得自己决定。所以要与其他事情断然地,格外弄清楚。…于是变成了女人,现在也正如那时候想的。
主人公对雄一说——
“「雄一、本当はもう帰りたくないんじでしょう?今までの変な人生のすべてと決別して、やり直すつもりなのね。うそをついてもだめ。私は、知っている。」言葉は絶望を語っているのに、不思議と落ち着いていた。「でも今は、とにかくカツ丼よ。はい、食べて。」青い沈黙は涙が出るほど息苦しくせまってきた。”
「雄一,事实上已经不想回去了吧?打算与至今为止的奇怪的人生全部诀别,然后重新来过吧。撒谎也没用。我是知道的。」明明说着绝望的话,不可思议地却非常沉着。「但是现在,无论如何还有炸猪排饭哦。来吧。吃吧。」蓝色的沉默像要流泪一般让人感到窒息。
“やるだけのことはやった。という気がした。
ーー私は知る。楽しかった時間の輝く結晶が、記憶の底の深い眠りから突然覚めて、今、私たちを押した。”
做了该做的事情。这种感觉。
——我是知道的。快乐时间而闪耀的结晶,从记忆的底部那深深的睡眠中突然惊醒,现在,推了我们一下。
“本当のいい思い出はいつも生きて光る。時間がたつごとに切なく息づく。”
真正美好的回忆总是鲜活且发光。时间的流逝却让人难受叹息。
吃完炸猪排饭后,雄一说——
“全体的に、情けなかったね。今度会うときは、もっと男らしい、力のあるところを見せてやるからな。”
总的来说,太无情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变得更加男子汉一些,让你看到我充满力量的地方,我会往这个方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