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有点晚哦。”站在厨房的母亲看着我说,“啊,好像脸色不太好?”
“是吗?”
下车以后,我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拼命跑到与家的方向相反的车站的角落。到了车站以后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好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在急行电车过了三趟以后,我的心脏还是跳动不已。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
“但是脸色很苍白哦,呐父亲也看看。”
“嗯,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感冒啦。我去换衣服了。”
“想不想吃东西?”
“想。”
当我走去隔壁的房间脱校服时,母亲说:“那就好。”
“晚饭吃寿司。”
“……为什么?”
我家的餐桌从来没有上过寿司。
“落合先生给的。”
“为什么?”
“说是宏行的午餐剩下的,他问要不要带回去给千寻吃。宏行那个人啊,好像吃不了贝类。”
“……不要了。”
“怎么呢?”
“我不想要。”
“肯定是哪里不对劲吧。”父亲说。
“我说了没有不舒服。”
“没有感冒?”
“说了没有感冒。”
“头痛吗?”
“不是这些啦。”
“那吃吧。”
“……”
寿司盒里装着帆立贝、赤贝和寿司卷。我开始用筷子捣鼓着赤贝那干瘪瘪的表面时,父亲和母亲还在一人一句地说,脸色不好呢,真的什么也没吃。不是有没有食欲的问题。而是谁能满心喜悦地把宏行吃剩下的东西放进嘴里?
是不是发烧了?这么说着时,母亲把自己的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
“呃,好像没有发烧。”
“是不是肚子痛?”
“是吗?肚子痛?”
“真奇怪啊。”
母亲很疑惑。话说父母已经好多年不曾试过对我的身体状况关心至此了。
父亲让母亲把浸湿的毛巾拿过来。在我的头上放上湿毛巾后,父亲就在上面倒水。
“不要弄啊。”
“别动。”
“我吃就行了。”
“你不是没吃吗?”
“不要弄。”
“啊,她一点也不安分。”
“好冷啊。”
“把她按住。”
“别动。”
“不要弄救命啊。”
“啊,滑下来了。”
水从我的头上流个不停。宏行吃剩下的帆立贝、赤贝和寿司卷也都浸水了。
我没有换衣服,也没有洗澡,直接钻进被窝里,父母还在我的枕边不停地追问,身体怎么样了?哪里痛?我在被窝里一言不语,只是不停地摇头。我想一个人待着,可父母却一直在旁边守着。
过了好一会,大概觉得我睡着了吧,我感觉到他们从枕边站起来了。隔着被子,我听见隔扇被静静关上的声音,终于我在茫茫黑暗里伤心拭泪。
那晚,我似乎能第一次稍稍体会到宏行的心情。
在第一次无法说话的日子里,或许宏行也和我一样卷缩在被窝里。谁也看不到自己在哭泣,谁也没有过问发生什么事。在黑漆漆的地方,独自一个人等待寂静的到来。然而,宏行的悲哀在于无论他怎么等待,他的周围都没有安静过。相反,随着时间流逝,周围变得越来越嘈杂。而他本人的眼泪早已经干涸了。
后来才知道,不止我一个人接到过来自“铃木”的电话。有很多与我同年代的受害者,其中还有可怜的女孩被叫出去以后因抵抗而被夺去嘴唇的。
在捣年糕的会场上,我远远地指着大口吃着盛得满满的黄豆粉草饼的宏行,跟比我小的朋友说:“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危险人物。”那孩子立刻就跟旁边的母亲说了。她母亲与落合先生的妻子非常要好。这件事不可能传不到落合夫妇的耳边。落合夫妇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可以说话的。而且宏行也知道自己的父母不可能不知道——。
隔扇的另一侧,父母又开始嘤嘤细语般念起祈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