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隐藏行踪半年后的某一天,家里来了一通奇怪的电话。
我在矮餐桌上打开教科书做当天留下的作业。妈妈拿着听筒,喊道:“千寻。”“是铃木打来的电话。”
“铃木?”
我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啊啊,二班的铃木?”
“不知道啊,他问千寻在不在。”
母亲把听筒给我然后就回到厨房。
“喂”
“……喂”
“什么事?”
这种时候,从未交谈过的二班的铃木究竟有什么事呢。如果对方是帅帅的或许还会心动,然而,我都想不起来铃木是什么样子的。是矮矮的戴着眼镜,还是没有戴眼镜呢……
“……千寻?”
“嗯,什么事?”
“……你知道我是谁吗?”
“铃木吧。”
“……不对。”
“不知道吗?我啊。”
“诶?”
“不是二班的铃木吗?”
“我都说了不对。”
“谁?”
沉默了一阵,听筒的那边传来混杂着支支吾吾和鼻音的笑声。
太恶心了。正在我想挂电话且远离听筒的时候。我听见他说“我,宏行”。
“……谁?”
“我,宏行。”
“……谁?”
“说了,我是宏行。落合宏行。”
……啊!
瞬间在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从青绿色的窗帘缝里朝这边凝视过来男孩的脸。
宏行。落合先生口中不能说话的儿子!
“想起来了吗?”
“……嗯。”
“吓到了吧?”
“嗯。为,为什么,宏行。”
“笨蛋,别喊我的名字。”
“……”
“叫铃木。别被你的父母发现了。”
“铃木,为什么。”
“吓到了吧?”
“……嗯。”
“我可是能说话的啊。”
“……嗯。”
“肯定吓到了吧。”
“……嗯。”
“别跟任何人说。”
“……”
“你要说了我就杀了你。”
“……嗯。”
宏行让我在星期六的下午三点到隔壁市的车站大楼三楼的多乐滋店。他虽然说明了一下可我还是不太清楚地方,没有钱的我直接拒绝道:“不去。”
“来啊。”
“如果能带上父亲或母亲的话……”
“不行。你是笨蛋吗?”
“那我就不去。也没有车钱。”
“小气。”
“那个,打长途电话会被骂的……”
“知道了,那我过去。”
“诶?”
“我去你附近那里。是中尾站吧。附近有什么呢?”
“什么啊。”
“有没有什么标记性的地方。怎么也会有吧。”
“有吧……”
“那就中尾站的检票口。这可以吧。”
“哈啊……”
“你要不来我就杀了你。”
就这样不明所以地,宏行挂了电话。
星期六,为了不被杀我在三点钟到达车站的检票口,那时候宏行已经在等着了。
明明是初夏,他却用黑色的连帽风衣的帽子把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在向导的广告牌的阴暗处露出半边脸偷偷地注视我。他用手指着车站背面的地方,堆满肉的下巴颐指气使,然后默不作声地往那走了。
在集会或研修旅行不会露脸,而在烧烤大会或互相带食物之类的大会就肯定会出现的宏行,尽管我从远处看过他的样子,可靠近看的话就有一种压迫感。从广告牌出来露出全身的宏行,显然是非常巨大的。
跟着他到达的地方是多乐滋店。宏行点了七个多乐滋和两杯蜜瓜苏打水。他转头看着默不作声愣着的我说“我请你”,然后呲牙咧嘴地笑了。
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来的多乐滋店。超出想象的感动且美味,我几乎忘了宏行的存在而沉醉在吃东西上。吃完上面覆盖着巧克力的多乐滋后,正想伸手去拿上面洒满粉砂糖的多乐滋时,被宏行抢过去,“这是我的。”
“你真是厚脸皮的家伙啊。”
我一言不发地喝着苏打水。平常也不会喝苏打水所以也很好喝。
“别发出声音。”
满嘴砂糖的宏行对着我说。虽然被多乐滋夺了魂,可我还是想早点回家。
我低头趴在玻璃桌上一言不发,宏行却夸张般叹气。
“你这种家伙没得救了。现在这样,未来就堪忧了。”宏行说着像电视的台词一样的话。当我抬起头时,他又叹气。被甜蜜的气流吹过的刘海软软地动了一下。
“将来还行吗,就这个样子。”
“……”
“养孩子什么的,可以吧。”
“……”
“喂”
“……”
“喂,问你呢。”
“嗯……”
“你啊,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把头扭过去,他又叹气。我不看他了。
“肯定什么也不知道吧。”
“……”
“跟你说吧。我和你,将来要结婚的。”
“诶。”
“吓一跳吧。”
我没有追问,他呲牙咧嘴地笑着说:“还没有决定。”
“除你以外,还有其它候补。跟谁结婚,我正在选。”
“……”
“哈哈哈哈。你别一副狨猴的样子。狨猴。知道吗?”
我摇头。
“去看图鉴吧。真的一模一样。我养了一只狨猴。不过没有卖掉。”
“……”
“我问你问题你就要回答。”
“……”
“狗啊。狗也挺好的。什么狗?”
回答,柴犬。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继续说狗的事情。要是跟宏行结婚的话就会养两只狗,狨猴和会说话的鹦鹉。他宣称讨厌猫所以不会养。他说“回答!”时我却沉默地点头了。
离开店铺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不明所以不知所措之下,他用力抓住我的双肩,巨大的黑影撒下来遮住双眼的时候,我意识到危险而挥起拳头。
“痛。”
宏行单手捂着鼻子盯着我看。
“你……”
我想着自己会不会被杀,而宏行却突然看着我的脸笑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无所适从地始终站着,他指着我的脸,笑得前仰后翻,突然又认真起来,只说了一句“丑八怪”,然后就背对着我走去车站。
只有流连在嘴里的多乐滋的甜味是真的。除此以外的东西都看似噩梦一般。我,刚刚,要被吻到了!待我意识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回到家附近的熟悉的儿童公园的前面。有种想吐的感觉,恐怕是多乐滋和蜜瓜苏打水倒流了。直到心情恢复下来之前我都在长椅上坐着,回到家后就立刻洗澡。在泡澡的时候,不知怎的眼泪流个不停。那时候,我想起了与小雅说的话。那个,你接过吻吗?
我相信音信全无的小雅终有一天会平安无事地回家,尽管离家出走了半年,父亲和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每个早晨每个晚上,热心地祈祷。我却随着时间流逝,想着只要小雅能在某个地方健康地活着就足够了。
如果还有相见的一天,我还想在深夜的厨房里一边嚼着面包一边与小雅说同样的话。想让小雅听我说。“若说要被吻到的经验的话,我有过。恶心恶心太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