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文翻译

翻译 | 「村上春树的特别访谈②」

2019年6月26日

此为中篇。


— 正如书名《刺杀骑士团长》所指,在这部小说里骑士团长被杀了。在《唐·乔万尼》的开头被杀死过一次的骑士团长,在小说里又被杀死了一次。

村上:这是我第一次在书名里用“殺し(刺杀)”这种词。比方说《挪威的森林》也是有很多人自杀的故事,但那些人,都是自己把自己杀死的人。即便是那部小说,死亡,也就是杀死也有重要的意义。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的《世界尽头》与死是一样的。《海边的卡夫卡》的我进入森林也如同进入了死亡的世界。


物理反应

— 在《1Q84》里,邪教的教主让女主人公青豆把自己杀死。说为了让她喜欢的天吾能活下来就要把教主杀死。

在这部《刺杀骑士团长》里,为了寻获失踪的少女麻里惠,就要把骑士团长杀死,骑士团长是这么说的。于是,主人公用菜刀刺穿了骑士团长的小心脏。

村上:当然在故事里,刺杀时的那种感触是很重要的。在《海边的卡夫卡》里Johnnie Walker用手术刀把猫杀死了。那种切开的触感是很重要的。或者说是物理反应吧。

— 能否再详细地说说呢?

村上:杀害行为,神话点说就是重生。杀死了什么,然后重生。也有杀害父亲这种神话。把什么杀死而后新生命就会诞生。这是神话经常有的故事。从死去的身体上长出新芽,类似这种。日本的《古事记》里也有这种故事。

— 死与再生的故事。


▽身体效果

村上:在现实世界,我们无法杀害作为真人活着的人。然而,在《刺杀骑士团长》这种故事里,人就能疑似地体验“杀害”这种行为。这就是故事的一个重要的作用。在这个故事,把作为“意念”的骑士团长“杀死”这件事,作为象征的行为而言无论如何也是不可缺少的。

— 其他的村上作品有共通的吗?

村上:我从写小说那时开始就非常注重身体效果。比方说读完《且听风吟》后就有很多人“很想喝啤酒啊”。这对我而言是非常高兴的事。

— 《挪威的森林》又如何呢?


▽四处飞溅的血花

村上:在《挪威的森林》里,尽可能地把性爱的感觉真实化,直接明了那样写的。也因此受到了各种批判,厌恶,但是尽可能地使触感真实化,对我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把这去掉的话就没法写故事了。

在日本的近代小说里,感觉很少这种把直接的触感真实化而写的东西,但是我翻译的雷蒙德·卡佛的全作品里,有很多写到了直接的触感。我也从这种地方学到了很多东西。

— 在《刺杀骑士团长》里,菜刀的刀刃刺穿了骑士团长那细长的身体,而后从背部穿出去。骑士团长的白色衣服和主人公的手,都被赤红的鲜血染红了。

村上:实际上自己拿着菜刀,刺穿对方,血花四溅这种反应,通过故事这种通路而直截了当地传达给读者是很重要的。说到底是作为一种模拟。也有只能从肉体部分诞生的东西。


潜伏在内心暗处的暴力性

背负着历史而活着 以成为标准的念想而写成的小说

— 这个小说的主人公是画家。画油画的肖像画。

村上:因为油画很难画,所以从书里学了再写的。不过之后有向好几位画画的人问,都说基本上没什么错漏的地方。绘画也好小说也好,从零开始创造东西这个基本是相同的。

主人公逗留的地方是著名的日本画家·雨田具彦(あまだともひこ)的家。雨田在年轻时,于维也纳留学期间,因纳粹·德国而被合并到奥地利。这个体验也写到书里了。与其同时,描写了雨田的弟弟继彦到到日中战争从军并且参加了南京战争。

村上:从主人公自居住的地方的用地挖出了骑士团长后开始,故事就有了很大的变动。一种把过去牵引而出并且使其苏醒的故事。


▽绝非空谈的战争

— 村上先生说过骑士团长是“历史的维系”或者是“从过去到来的信使”。

村上:无论挖了多大的洞藏得多深,挖出来的时候都会被挖出来。我们背负着历史活着,这个无论怎么隐藏都肯定会遗漏到外面的。我想,历史是我们自己本应背负的集体记忆。

— 村上先生是战后1949(昭和24)年出生的。

村上:就是因应国家伦理而进行了巨大的战争,而且人们相互残杀的活生生的记忆还在空气中残留着的时代。至今战争绝非空谈的意识也非常强烈。我们以为那是坚固的地面,也有可能实际上只是软绵绵的泥土而已。


▽感到恐慌

— 像战争那样的人持有的暴力性,现在社会里也有吗?

村上:我在小说里,非常谨慎地摸索的,内心深处的魑魅魍魎以及黑暗的世界,从当今的SNS或者网络的构造里,能感觉到它一点一点地从我们那表面世界里溜出来了。

在内心深处的黑暗世界里潜伏着的暴力性的征兆,在日常事物当中也不是不能感受到。我能感觉到这种东西从过去苏醒过来的恐慌。

— 在这种社会里,作家应该要承担的责任是什么呢?

村上:我们小说家可以自由地写故事。然而在这自由当中,作为一条基准的,自然的道德是不可缺少的。把作为基准的“念想”贯彻到底是小说家的责任。哪怕要在那里描写沾满泥土的恶。

— 说到探寻内心黑暗世界的工作,就是为1995年发生的奥姆真理教地下铁沙林事件的受害者而作的访谈集《地下》。


▽比宗教更厉害的SNS

村上:在写那本书的时候,身为小说家,我是想着必须要创作出比麻原彰晃向信者们传达的故事还要更胜一筹的故事。然而,现代社会里,感觉比起宗教,SNS拥有更为直接且强有力的扩散力。虽不能说SNS是恶的,但也不能忘记这种力量在现实里发挥的功能。

— 《刺杀骑士团长》是具有与之对抗的力量的故事吗?

村上:在SNS上表现出来的暴力性,说到底还是片段性的,不具有羁绊的力量。就我个人而言,觉得故事是越长越好的。至少它不是片段性的。那里必须具有贯彻始终的价值轴。而且也必须能跨越时间的试炼。

— 就是故事的力量。

村上:通过语言,让人能够体验什么像真实发生一样,只有小说才能做到。是否要体验这种故事,会因为人的思考方式,看待世界的方式而有不同。我想写能够让有血有肉的人通过的故事。真心希望小说拥有属于它的力量。


翻译仅为记录之用,原文请参考:村上春樹さん特別インタビュ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