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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源氏物语》—— 夕雾(39)」

2024年3月10日


女二宮的母亲更衣因为物怪所累,患病抱恙,决定到小野的一处山庄养生,女二宮放心不下,也跟着过去了。夕雾晓得这件事后,也前来探望。平常都是更衣与夕雾对话,如今更衣卧床,女二宮也不愿面对夕雾,只好让身边的女侍少将代为传话。对此,夕雾有些不悦,以为女二宮不领自己的情意,又恨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倾心尽意仍未能打动她的心。

其实女二宮就在帘子里面,夕雾也知道她也在里面。夕雾的一言一语,女二宮也听在心里。接近黄昏,山阴雾浓,水声风声交替作响,诵经声更是不绝于耳。此处静谧人少,夕雾想这或许是向女二宮表明心迹的好时机。

夕雾「山里のあはれを添ふる夕ぎりにたちいでん空もなき心地して」

「夕霧がたちこめてひとしお山里の情趣を添えるにつけても、その夕霧に、行く手の道も見えず、立ち帰ることもできない心地がする(夕雾笼罩,更添山里的情趣,可这浓浓夕雾淹没了前行的路,我也没有离开的心思了)」

女二宮「山がつの籬をこめてたつ霧もこころ空なる人はとどめず」

「その山荘の垣根おつつんでたちこめております霧も、あなたのような浮いたお心の方を引き留めるわけはありません(笼罩于此的浓浓夕雾也不是为了留住你的,你还是早点离开吧)」

难得听到女二宮的低声回应,夕雾恋恋不舍,想着自己是否能更勇敢一些呢,这可是难得的机缘。

他吩咐随从说今晚就在这里留宿,让他们都各自安排好。随后,他跟少将说了同一番话,帘子里面的女二宮听着有些不知所措,她紧张得想退到里面去,可是被进到帘子里的夕雾扯住衣角,无法挪动。见此,少将也惊得沉默了。女二宮全身像冻住了一般,颤栗不已。夕雾恳恳切切地道尽了情意,又说尽管不被允许,不被喜欢,被当成讨厌的人,他都无所谓,他只想把自己的恋意表达得明明白白的。

在夕雾眼里,女二宮高贵明艳,大概忧虑多思的缘故,有些消瘦憔悴,可也不碍她动人的美。淡淡衣香,温和美妙。虫声,鹿鸣,瀑布声融为一体,处处皆是哀愁的意味。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惹人喜爱。

夕雾怪女二宮不懂自己的心意,可在女二宮看来,他多少有些强人所难,更是欺人太甚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面对的流言蜚语,女二宮对他便厌恶起来。夕雾保持君子姿态,邀请女二宮和他一并赏月,两人静静说话。

女二宮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尴尬处地。柏木虽说官位不及夕雾,可好歹是父亲(朱雀院)许诺的亲事,而她与夕雾的关系多半不被任何人喜欢。柏木的父亲会怎么看,柏木的妹妹,即雲井の雁会怎么看待,母亲更衣又会如何说。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像是一种罪过。

她催促夕雾赶紧离开,而夕雾只觉悲伤。

*

不巧的是,当夕雾离开的时候,被某位小僧看见,而这位小僧又把这件事告知了给更衣祈祷的律师,律师便不假思索地在更衣道明事实。起初更衣不相信,可听着听着又觉得这是真事。等自己身体好些的时候,便让女二宮过来问个明白。女二宮得知母亲知晓此事,羞愧万分。纵然少将在更衣面前说夕雾与女二宮是清白的,可这也堵不住芸芸众口,很快,别人都会以为他们是夫妻关系。

此时,正好有夕雾送给女二宮的信。更衣一看,就想不如就此许可夕雾与女二宮在一起吧,便代替女二宮回信了。

然而,在家里的夕雾正要看回信的时候,信被一旁的雲井の雁抢过去了,夕雾只好谎说这是花散里(继母)的来信,多半是告诉自己先前感冒了之类的事。雲井の雁不信夕雾的话但也没有执意看信,只是把它藏起来了。无奈的夕雾一夜忧心忡忡,他晓得信是更衣写的,这是第二夜了,如果自己没有回信的话,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等到雲井の雁睡着后,夕雾暗自起身找信,还是找不到。到了第三日清晨,他恳求雲井の雁把信给他,别人等着他回信呢,可雲井の雁没有理会。

到了黄昏,焦虑不安的夕雾坐在桌前,猛地看见地毯一角突出来,他翻开一看,正是昨晚的信。他看了信后,晓得更衣认可他与女二宮的事,心里难过又伤心,这是第三夜,可他今晚还是不能过去,那边的人会怎么想呢。他连忙写了信让别人送过去。

更衣从昨夜等到今夜都没等到夕雾的回信,既恨他的无情,又恨自己这样许诺在前。好在,夕雾的回信终于送到了,可更衣一看信的内容,知道夕雾今晚(第三夜)还是不过来,便认定他无情又狠心,当即胸闷病重,就这样离世了。

女二宮悲痛至极,认定夕雾是罪人,是他间接害了母亲的。

当夕雾听到噩耗后,马上赶过来,又为更衣的后事倾尽心力,可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女二宮都不听也不理,也没有再见他了。

*

到了九月,夕雾与女二宮的事仍旧没有进展。女二宮甚至想不如就此出家,长居于此。当朱雀院听闻女二宮想要出家的消息后,殷切地回信劝说,自己已是出家之身,而女三宮也出家了,倘若女二宮也跟着出家,别人会如何看这一家人。人不能一遇到伤心事就出家,这在别人看来是懦弱的,羞耻的,还是沉下心来慢慢思考。

女二宮身边的人也担心她会做傻事,便把屋里的剪刀什么的都藏起来,不让她见到。

夕雾也有自己的心思。既然更衣许可在前,他再强势一些,那么他与女二宮的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命令人把更衣先前住在三条的房子修缮好,定下一个日子,让人把女二宮接回来住。到了约定之日,夕雾早早以主人姿态在房子里等她。

山庄里的人都忙着收拾东西,唯独女二宮仍旧悲伤哭泣。

她深知无力改变事实,只能哭着随别人坐上车。她想起,当初自己过来,下车的时候,母亲拖着病重的身子抚摸自己的头发的场景,如今,在她身边,只剩一个母亲生前用过的一个经箱。她爱惜着抱着它。

女二宮对夕雾仍有恨意,尽管夕雾执意与她在一起,她还是难过的。

昔日,柏木对她的薄情寡意,让她心寒心酸,如今,比柏木漂亮过分的人却爱上憔悴不堪的自己,这是为何。怀疑,担忧,悲伤,仍旧阻碍着女二宮对夕雾敞开心扉。

*

在三条的房子里陪着女二宮的夕雾听闻雲井の雁带着几个孩子回到大臣家(娘家),便匆匆赶回家一看究竟。虽说知道雲井の雁是跟他斗气的,可夕雾还是到了大臣家想要把她接回家,可雲井の雁不依,夕雾只好留宿于此继续劝说求和,想到女二宮,心又不安,担心她胡思乱想。可谓两头都哄不好,两头不到岸。夕雾不由得发出感叹「恋爱是这么痛苦的事,为何别人都说它有趣呢」。

*

我初次读这一帖的时候,心全在夕雾身上,想着他多么有情有义啊,这么多年,对女二宮不离不弃,当看到女二宮想要出家的时候,都忍不住在心里呐喊,千万不要啊……我不愿再看到有人出家了……

重看这一帖的时候,心更多地靠近女二宮。虽说夕雾仍是有情有义的人,可也不能否认女二宮的处境。她看起来也是没有选择的。当她想要认真思考她与夕雾之间的事时,母亲又突然离世了,这是雪上加霜的煎熬。她大抵需要无限多的时间才能想清楚很多事。倘若没有夕雾这个人,她往后的生活又有谁能帮衬照顾呢。

先前也提过,当时的夫妻关系需要共度三夜才算成事,所以当更衣知道夕雾连续两夜都没有过来时,便以为他薄情狠心了。

其实,这一帖内容十分丰富,也能让人看到夕雾这个人物的全景像。他成熟,深情,有思有虑。虽说同时爱两人也不能算专一,可这么看下来,他的两段感情都是用心用情,且都是费时费力的。不是一朝一夕的得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舍弃。文中连光源氏都赞叹夕雾的专情也曾让他「自豪」的(对比自身而言)。

另外,夕雾与雲井の雁的多处互动也能看到两人之间深厚的夫妻之情,不是小小吵闹或斗气能影响的,他们青梅竹马又互相深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