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院近来身体多有不适,内心念念着要挥别世俗安心出家,可心里放不下自己的三女儿(女三宮),一心想要给她寻觅一位极佳的夫婿。某日,见夕雾前来探望,他亲切般吐露自己的心情,更提及自己愧疚当初使得光源氏流落须磨的事端,而光源氏却仍旧待他如初,心里不知多么感谢。眼前的夕雾年轻俊美,颇有光源氏的影子,朱雀院婉转地透露自己发愁不知给女三宮寻一个怎样的夫婿的事,夕雾纳闷,难道说朱雀院有意让他和女三宮在一起,可这样的意思到底没有说明白,他也不好接受或拒绝,只能说些别的话略过去。在朱雀院看来,夕雾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惜他才刚结婚不久。
等夕雾离开后,朱雀院身边的女官都不吝啬赞美夕雾的人品和样貌,赶巧女三宮的乳母过来准备「裳着」的事宜,朱雀院便与她说起这事。乳母的看法与众人不同。她说让女三宮当陛下的其中一个妃子,或是给夕雾当另一位妻子都不太好,不如索性让她和光源氏在一起,光源氏的名望和他的为人处事足够让女三宮过上体面优渥的生活,何况光源氏也曾把紫之上自小带在身边养育,而后又把她宠为独一无二的妻子,或许光源氏也能这样对女三宮。听到这个,朱雀院先是抗拒的,心想光源氏是多么花心的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女人若能当他的妻子,也是一生的幸运吧。
既这样决定,乳母便找来在六条院做事的弟弟,与他一并商量,让他去试探光源氏的意愿。当光源氏得知此事时,明确拒绝了。心想自己与朱雀院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谁先死都说不定,有此交代,只要自己活着,也不会怠慢女三宮的,没有必要非结婚不可。
年末是女三宮「裳着」的仪式,朱雀院隆重其事,这是他出家前能为女三宮做的最后一件事。两三日后,朱雀院便落发出家,身边的尚侍(朧月夜)痛苦不已,可此刻的朱雀院想要安慰她也不合适了。
趁着朱雀院还未到寺院,光源氏前来探望他,一见兄长的模样与过往不同,伤心感怀,泪眼朦胧。朱雀院又提起自己的心愿,希望光源氏能当女三宮的夫婿。没见面的时候,多少拒绝的话都能说出口,可一旦面对面,如此忍心的拒绝,光源氏到底说不出口,最终应允了。在他心里,这件事与其说对他不好,不如说对女三宮不好。
第二日,雪落不停,更衬托出光源氏茫然失落的心情。他寻思着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紫之上,可不论怎么想,也只能如实告知,又不忘诉说自己的衷情,这是他无可推脱的事,而他的心始终如一,不会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有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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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春天,正月的「子の日」,已为人妻的瑠璃特地回到六条院为光源氏庆贺四十大寿,并且献上「若菜」。品味高尚的瑠璃为此事倾注不少心思,给光源氏送来了许多特别的礼物。
两人许久不见,往事如烟又如梦。在瑠璃眼里,风范依旧的光源氏看起来完全不像四十岁。虽说他不是亲生父亲,可自己曾在六条院度过的日子早已融入心中,是无可磨灭的印记。此时的瑠璃已有两个小儿子。光源氏见到他们,心情仿若看到自己的孙子,笑道「自己都不愿想起自己的年龄,可看着他们,又不得不相信了。庆生这种事既让人高兴也让人伤心。多想忘记自己已然上了年纪这件事啊」。眼见瑠璃变得越发沉稳美丽,光源氏不免感慨两人今日匆匆一聚实在短暂。不愿去想「岁月不饶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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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女三宮来到二条院,结婚祝宴华丽热闹。光源氏给女三宮安排的布置的皆是考虑周全的。新婚之定,男方需要在女方那里逗留三夜,不论光源氏多么不愿意,也不可有所遗漏,更何况朱雀院时时关心着。
从未如此遭罪的紫之上头一回尝到了夫妻分离的滋味。虽说从前光源氏流落须磨的时候,两人也一度分别,可那时候连能否再度相见都不确定,也就酸苦自知,可发生在眼前的事,又怎能装作看不见呢。
第三夜,光源氏不忍紫之上孤独守夜,便提前回来,见紫之上泪湿衣被,又是一番安慰。第二日,光源氏给女三宮写信,借口道自己感染风寒,不便过去,而女三宮只回了一句「知悉了」就没有其他话。女三宮的孩子气和不解风情,也多少让光源氏泄气的。换作年轻的他,多半不会喜欢她的,可如今的他,内心宽厚了不少,想来人人皆有其优点和不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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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朱雀院出家后,他身边的妃子都一一回到故里,而尚侍(朧月夜)住到了皇太后那边。一见朧月夜恢复自由身,光源氏动了心念,多想两人还能心无旁骛般再度相见,便频频给她写信。而一向心弱的朧月夜禁不住光源氏的柔情攻势,便答应了与他相见。
这是相隔多久的事了。当初便是因为她,光源氏才会流落至须磨,如此相见,是否为了了结两人之间断断续续的情念呢。
临别时,光源氏让人折了藤花,又咏歌道——
光源氏「沈みしも忘れぬものをこりずまに身を投げつべきやどの藤波」
「昔あなたゆえに須磨に身を沈ませたことを今も忘れてはいないのに、なおそれに懲りず、再びあなたの美しさに身を捨てそうな気がする(至今未曾忘了昔日因为你而流落须磨的落魄事,可我不怕,再次为你的美丽而丢弃生命也不可惜)」
朧月夜「身を投げんふちもまことの淵ならでかけじゃさらにこりずまの波」
「身を投げようとおっしゃる淵も、どうせ本当の淵ではなく、口先だけのお言葉でしょうから、性懲りずもなく二度と再びその淵の波に袖を濡らすようなことはいたしますまい(你想投身而亡的深渊,到底不是真的深渊,只是说说罢了,我可不愿不知悔改般再度为情所累)」
光源氏对朧月夜情非泛泛,他甚至在紫之上面前袒露自己对朧月夜的感情,希望她能谅解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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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怀孕后的明石姬回到六条院。到了第二年的三月,明石姬安然无恙生下一个儿子,这是至喜至乐的事。一向过着佛人生活的明石入道听闻自己的孙女生下了儿子(将来或许会成为太子),感觉一向期盼的事终于成真,而自己也能抛却一切隐入山中,祈求往生极乐了。他把自己拥有的东西一一分给身边的弟子,又给明石君写了一封长信,便带着琴和琵琶入山去了。
读着信的明石君,伤心落泪又无限想念父亲,自明石一别,她都不曾见过父亲了。得此机会,明石姬也初次知晓了祖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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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夕雾心里,虽说妻子是他一辈子深爱的人,可想到朱雀院也曾想过把他列为女三宮的候选夫婿,而如今却看着她成为父亲的妻子,也难免有些遗憾之意。
与夕雾同辈的柏木,遗憾之意更甚,因为他也争取过,可最后无疾而终。然而,柏木却时时惦记着女三宮,关于她的事情,一件一件落在心中。当他听闻女三宮在六条院时常被冷落而不是被宠爱着,内心很不是滋味。心想,倘若她是自己的妻子,绝对不会受这样的薄待。
是男人的好胜心,还是他对女三宮的过分迷恋呢,无可抑制的恋心促使他幻想着某日能因为光源氏的冷淡不爱而自己把女三宮娶为妻。同时间,他也与女三宮身边的一位小侍从打好关系。
三月的某个晴日,夕雾,柏木和兵部卿宫等人一同来到六条院,见天气晴好,光源氏提议众人玩蹴鞠。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女三宮的住屋也不远,当夕雾和柏木一同在台阶上坐下休憩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女三宮的住屋,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从帘子的缝隙处露出来的衣袖。突然间,一只可爱的小猫因为被大猫追着不受控般从帘子处窜出来,掀翻了帘子,顿时,屋里的人悉数映在他们两人的眼里。确定地,他们都看见了女三宮的样子。而屋里的女官们因为惊愕,完全忘了及时把帘子放下。夕雾一想自己过去把帘子放下也不合适,便清了清嗓子提醒众人,如此,女三宮往里面走了,而帘子也被放下了。
见过女三宮的样子,柏木的心既雀跃又茫然。他忘不了,怎么能忘得了呢。一心认定女三宮过着并不如愿的生活,而他既不忍心,也深爱非常。他完全没想过他与她之间会否有结果,或是有什么恶果,他像给一位使他倾心的人写信一般给女三宮写信。
柏木「よそに見て折らぬなげきはしげれども名残りこひしき花のゆふかげ」
「よそながら拝んだばかりで、親しくお逢い申し上げることができない嘆きはいよいよ深うございますけれども、あの夕方お見かけした面影が、今もなお慕わしゅ思い出されます(只能从远处瞧见你,而无法与你亲切交谈,这怎能不让人愁叹呢。那日黄昏目睹你的容貌,至今倾慕不已,时时惦记)」
小侍从不晓得那日发生的事,以为只是寻常的吐露情感的信,趁着身旁无人的时候,便把信给女三宫看。当女三宫晓得自己那日仿佛被人看见了时,脸红通通的。她想起光源氏曾告诫过她,夕雾是观察敏锐的人,平常别靠帘子太近,免得被他看见,便担心,倘若夕雾把这件事告诉光源氏,自己恐怕会被骂吧。此时此刻,她的小心思只能想到这里,而完全没想着写信的人是对着她倾诉恋意的。
此时的柏木仍是单相思的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