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二十岁的光源氏,此时的他,心里藏着对藤壶的不可诉说又无法达成的爱;对六条御息所也抱有不太热烈的爱;而尽管有了一位妻子葵之上,可光源氏与她,始终不是心与心的契合。光源氏没有把她接到二条院,看起来,他到她的地方去,更像是一种义务。在前期的故事里,葵之上也像是一种背景般的存在,被提及也是淡如青烟的。
既年少气盛,又心思缜密,看起来四处留情的光源氏,内心对不被世人认可的恋爱仍是心有忌惮的。一边被大多数人知道的许多事,一边又是把什么都藏得深深的。他的心之容量,大概也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吧。
正是这样的光源氏,机缘巧合下,与夕颜相遇了。
当我重读这一帖的时候,(若抛开结局)无论它的叙述还是他们两人的相处都是柔情十分的,而这种温柔的基调也会让人把它与夕颜联系起来。氛围如她,她亦是氛围。
光源氏猜着夕颜正是頭中将日日想念的那位消失了的情人,可夕颜不愿让人知道她的行踪,也不愿回想从前的事,便对许多事都避而不谈,见此,光源氏时而会感到心有不甘,但最终也会让步于自己的怜惜之心。
夕颜住在较为普通的地方,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周围的什么声音都一一听得见,不论是干活的人的喧闹声或抱怨声,还是虫鸣蟋蟀声,都近在咫尺。某次,光源氏想着带夕颜到一处安静的地方,也好静静相处,静静说话。路上,黑静无人,光源氏便感慨道,自己从未做过这种事呢。
光源氏「古もかくやは人のもどひけん我がまだ知らぬしののめの道」
「自分は今までこんなに暗い明け方の道を迷いながら辿ったことはなかったが、昔の人も恋のためにはこんな具合に迷ったものであろうか(我还没试过在这么黑漆漆的黎明迷着路到达目的地,旧时的人也会为了恋爱这般迷路吗)」
夕颜也有自己的心思。自己这样跟着光源氏出来,多么冒险又心怯。
夕颜「山の端の心も知らでゆく月は上の空にてかげや絶えなん」
「さして入るべき山の端の本心も知らない月は、空の中の中途で消えてしまうのではないでしょうか(你的本心如何,我还不知道,却这样跟着你,是否半路中途就会把我丢下呢)」
安然无恙,两人到达了光源氏的一处山庄。天亮以后,光源氏望着眼前荒废一般的庭院,不禁怀疑起来,这种地方是否也有鬼怪住着呢,恐怕我看漏了吧。这时的他,还是掩着脸的。这个样子倒让夕颜不解了,这种时候还把脸藏起来,多么生分。
夕颜「夕露にひも解く花は玉ぼこのたよりに見えしえにこそありけれ」
「この夕方に、私が覆面を取ってお目にかかるまでになったのは、道の通りすがり姿を見られた縁からですの(这个傍晚我面对着你,是因为你路过的时候见到我了哦,是这个缘分)」
光源氏便解释道,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感觉不到夕颜想要与他交心,自己也不愿露脸了。又问道,至少能告诉一下名字吧。夕颜答道,没有特别的名字哦,自己是「海人の子」。无可奈何,光源氏也不追问了。
说不上来什么特殊的原因,当天晚上,夕颜离世了。可能被什么鬼怪缠身了吧。这件事对光源氏是沉重的打击,皆因他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好好的一个人在他面前死了,而这个人还是他愈发爱上的人。一时间,不论光源氏还是夕颜身边的侍女(右近)都悲伤难耐,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会,光源氏才缓过神来,叫人把亲信惟光找来帮忙。在等待的过程中,光源氏心神不定,忧思万分,一夜仿佛千夜一般漫长。
他想起夕颜说的,「是否半路中途就会把我丢下呢」,这一刻,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早已朦胧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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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尘埃落定,光源氏让夕颜的侍女右近住到二条院,什么时候想起夕颜就跟她说话,他说到自己愿意把夕颜的女儿接过来养育,让右近去问寻下落(这也为后面琉璃的出现铺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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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的离世,不是谁的过错,它更像是物语的一个必然性。要说悲伤,我没有太多的悲伤,只可惜光源氏与她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倘若能多一些,更多一些,也是好的。然而,夕颜的光影始终留存在光源氏的心里,她变成了一种短暂又梦幻的美好。因为她,光源氏第一次与死亡相近;第一次与心爱的人阴阳别离;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可言喻的悲伤。他把夕颜藏在心里,成了一个沉甸甸的爱之秘密。
如此,也能体会后来光源氏对琉璃的感情。难忘又无法割舍的情,从一个人到了另一个人,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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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光源氏与空蝉也有信件往来。虽说当初空蝉不愿与光源氏见面,可她内心仍然惦记着他,想到他没有来信,心里空落落,也恨他对自己的情不过如此。而光源氏,一边想着这种的关系到底不会有结果,一边又耐不住想要体会这种恋之忧愁。断断续续的信件,虽心有所向,可也空幻如旧。
某时,得知空蝉又跟着丈夫再次前往任地,恐怕也难相遇了,便又哀伤起来。
光源氏「過ぎにしもけふ別るるも二道に行く方知らぬ秋のくれかな」
「亡くなった夕顔も、今日別れる空蝉も、二人ながらそれぞれの道をどことも知らず行ってしまって、自分ひとり取り残されて途方にくれている秋の暮であることよ(死去的夕颜,和如今分别的空蝉,她们都各自远去,遥遥没有踪迹了,只留我一个人在这秋日的黄昏里茫茫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