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收拾书籍的时候，手边有一本芥川龙之介的短篇集，便随手翻开，里面有一篇名叫《秋》的小说，饶有趣味地读起来。读完以后，感觉积攒许久的难以言明的情感都被消融了。倒不是我自身的情感与小说里的人物情感相似或重叠了，而是在经历小说里的情感的同时，自身的情感被消融了。
心慢慢下沉，沉到不可看见的海的深处，之后又慢慢浮起来，变轻盈了。
小说里的信子与堂兄俊吉从大学起便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双方都向往文学，也互生情愫，当周围人都以为他们毕业后就会结婚的时候，毕业后的信子毫无预警地与另外一位青年结婚了。婚后的信子甘愿过起了主妇的生活，对文学，也仅限于阅读杂志或是偶尔跟丈夫提起自己对文学的见解。事实是当信子晓得自己的妹妹照子也喜欢俊吉的时候，她便决定了「让爱」。她的决定虽未道明，也没作解释，可照子是明白的，她认为是姐姐成全了自己，然而俊吉是不知晓的。尽管小说里没有交代俊吉的内心，可从他婚后与照子的生活来看，他并不满意自己顺其自然而来的婚姻，他的内心多半仍旧喜欢着信子。后来，信子与丈夫也起了隔阂，因为丈夫看不惯她平日什么都不做，也不懂生活，只识得对生活毫无意义可言的文学，为了撇除丈夫的多疑，信子再也不在他面前提起文学的事，也开始附和迎合丈夫，说他喜欢听的话。
某天，信子去探望照子，碰巧照子不在家，只有俊吉在。俊吉是难得的高兴，当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信子内心隐藏着的对俊吉的喜爱之情又慢慢丰盈起来，他们两人多么熟悉，又多么懂得。不多久，照子回来了，姐妹俩都十分高兴。当晚信子留下来吃饭并留宿了。第二天，俊吉早早出门，临行前还交代信子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让她等着。可之后信子与照子说起话，才知晓，照子对自己昨晚与俊吉间间的互动嫉妒不已，也明白到自己的存在只会让照子多心和痛苦，当即决定离开。坐在人力车上的信子，远远看到俊吉迎面走来的身影，她很想很想喊他，可在犹豫和极力用理性抑制感情的片刻间，她与俊吉错过了。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再次感受到的只有蔓延全身的寂寞和寂寥的秋冷。
不得已而为之吗？牺牲吗？何苦呢？诸如想法不自觉地在我脑海里冒出来，可我整个人只沉浸在故事里，感觉多么的不得已，多么的悲伤，多么的抑制，多么的喜爱……都是真实又鲜活的，而正是这些情感让人可以经历，可以痛感，可以想念。人多半不是选择自我伤害，而是不知不觉地自我伤害了，当中的纠葛，又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的，唯有悠长的时间才能消解。遗忘和放下，都像是时间强加给自己的，又是时间给予自己的至上的允许，因此，再不堪又没有结果的事也是值得沉淀的。
信子的多思，孤单，无奈，放弃和倔强，让人感到可怜又动人。她何尝不羡慕能跟俊吉在一起的照子呢。
当我感慨这篇小说给予自己的感动时，又感慨起芥川龙之介。这篇小说算是他的新尝试，与他平素颇有盛名的小说写法与取材都很不同。当想起他人生后期所做的种种坚持和挣扎时，又难免心有戚戚然。可我又不愿因为写这篇小说的事继而重述作者的人生，这一刻，仅让自己沉醉于此，一个特别的节点。
接着读了《蜜柑》这篇小说，当时看这个标题，便感觉有种熟悉之情，可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来是什么，读完以后，才想起来，原来如此，它让我想起了梶井基次郎的《柠檬》。光看标题，它们皆是水果的名字，而蜜柑和柠檬，虽不能说完全相似，可酸酸甜甜之感，它们还是共有一些的。事实上，两篇小说都有不同程度的温情和温暖之意，都让人在疲劳和落寞的孤单情怀下感受到别样的人生温度。
意外地，在另一本书里，看到芥川龙之介写的恋文。信是写给自己喜欢的女生的，他在信里纯粹又直白地表达了自己想娶她为妻的心情。与小说里精炼又斟酌的修辞不同，信中表达的感情坦白又直接。好多好多个的「好き」满溢纸面。从未想过能读到作者的恋文，像是一个珍贵的发现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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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感慨，身边有许多许多书的好处是，无需预期什么时候读什么书，而仅仅追随自己的心情。某个下午，某个安静又无名的时刻。很多很多次，让自己的感动又难忘的遇见都是在自己整理书籍时，偶然翻开某本书，继而沉浸其中出现的。
阅读之爱与美，如星星，在手心闪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