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少岁
三浦半岛
在三浦半岛的崖之上,有我年长的友人在那里生活。家,四面环海,若不登上满是岩石的斜坡就无法到达。去往崖之下的路程,要跟计程车司机说明也不容易,第一次去的时候,惊讶这种地方竟然有人住,怎么都不相信,以为地址有误,周围一片荒凉,下了计程车,忐忑不安。付了钱后,茫然望着一个高高的小土丘,是这里吗?虽然这么想,可周围也没有路,给友人打电话,他说,往上爬吧!用手拨开冬天也没有枯萎的,与人同高的草丛,便看见一条小道,不知所措地,自己沿着砂石路往上走。这种吓坏人的陡坡,每天K是如何上下的呢。尽管来过几次,可每一次,都无法自信满满地走下来。
以前去拜访的时候,扛着章鱼烧机器过去,玩到接近末班车时间,再扛着章鱼烧机器回家就不愿意了,有一年半时间,章鱼烧机器便一直放在那里。隔了许久又想吃章鱼烧了,过来玩吧,友人跟我说。友人准备了三崎产的非常好吃的章鱼,我便带着别的食材过去。
在三崎车站汇合的五十代的友人夫妇,吸着烟。平素,两人都在巴黎,为了健康,戒掉了长面包,开始无麸质饮食,不摄入咖啡因。问他们,为什么呢,他们说,感觉身体不适应了,后来为了能继续吸烟便这么做了。换句话说,只摄入对身体好的东西反而会让身体变坏,身为妻子的Emma说道。我笑了,同感。别人也说香肠对身体不好,可我戒不掉。没有香肠的早餐太寂寞了。
这是木造的漂亮房子,宽阔的庭院载着许多香草。友人说,用了好些年才把院子造起来。我是急性子,用几年时间勤勤恳恳地翻土松土栽种绿植肯定是做不到的,一边想着,一边蹲下闻绿植的气味。在这个总能看到海的房子里,光是望着窗外都能消磨时间。风有些强劲,防风林树木摇个不停,在海的那边,能看到富士山,这是梦一般的房子。K的房子,从前是美国写真家在战后不久建起来的家,房子濒临崩坏的时候,K发现它并把它买下。安缦的创始人Adrian Zecha,看见三浦半岛崖之上的几栋房子后,想到了沿海建别墅的点子,K的房子,便是其中的一栋。初次到访的时候,K如是说。
房子时时经受潮风,若没有人着手处理,就会变得破破烂烂的,在遗留下来的照片的基础上,K和友人M一起改造了房子,以留下来的照片为基础,把腐坏的地方,重新修整,把屋里的水系统换成现在的模样,房子就焕然一新了。这个空间充满着对建筑家的敬意。
坐在椅子上看夕阳时,感觉玻璃窗蒙上了一层白雾,以为是磨砂玻璃之类的东西,怎知是盐的结晶。漂亮极了。K说,若一日不给窗户施以高压清洁,玻璃窗就会沾上盐。盐害会损伤建筑物,这看似十分恐怖,然而被薄片状的盐满满覆盖的窗户,一言以蔽之,美轮美奂。夕阳下沉至富士山的时候,一边说着「好冷啊好冷啊」一边走到外面,平常不拍照的友人,这时也要给富士山拍一张照片。寒冷时分,仅仅说着「好冷啊好冷啊」,看见美丽山峦,仅仅说着「太美了太美了」,如此时间便是我最喜欢的。
晚饭是白身鱼刺身,沙拉,还有章鱼烧。七个人一起做的。K是大阪出身的人,经常在家做大阪烧,而章鱼烧却只会在友人家吃。我是东京出身的人,几年前,从熟悉泰国料理的朋友知晓用鱼露做章鱼烧的方法,冷不防地,就学会了做章鱼烧。用香菜替代葱,在粉里搅入砂糖让它变得鲜甜。对喜欢原味的人而言,这是无法原谅的味道,然而,对年菜饱腻的时候,在家庭宴会上,拿着竹签弄着吃就是上佳的菜肴,在做好之前,大家都能围坐在一起说话。到了晚上就完全见不到海,窗外黑漆漆一片,风敲得窗直响,小小的家嘎吱嘎吱响,这种声音让人感到舒适。吃腻了鱼露,就在章鱼烧酱汁里加入青海苔吃。香菜与章鱼烧酱汁配极了。
彻彻底底吃完,就坐在沙发上休憩,不一会被友人喊醒。起身后,发现他们给我准备了生日蛋糕,大家都对我说,生日快乐。明天才是生日,明明什么也没想那样吃饭,我有些困惑,不知怎的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嗯嗯说个不停,不知怎的,响起了Olivia Newton-John的声音,大家都在跳舞啊,喝酒啊,我喝了咖啡,带着轻飘飘的心情,睡着了。
没有卸妆,亦没有洗澡,仅仅刷了牙,便钻到床上。在静谧的空气里,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自己最喜欢生日的地方,在于生日前的晚上。钻进被窝,想着到了明天就能稍稍长成大人模样,仿佛个子也长高似的,每回都激动不已。若跟别人说,自己从小时候起,到了生日就特别开心,别人就会回应道那是因为还年轻,然而,到了三十八岁这个晚上,我的心情也没有变。
尽情跳舞的夜晚,因为被年长的朋友们包围着,所以会被别人说,真年轻啊,然而,听到六十代的K笑道,四、五十代会更快乐哦!自己也开心不已。今年七十四岁的母亲也说,七十代最好了,正因为人生将尽所以更要享乐为上。我也想跟年轻的人说这些话。魅惑的进口芝士,在香菜上淋上粘糊糊的章鱼烧酱汁就能吃好多个章鱼烧,满载生奶油的草莓蛋糕,想着明天的脸会肿起来了吧,便在知道困之前睡过去了。清晨,像做了悠长的梦醒来,睁开眼,是透过玻璃照进来的光使人苏醒。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草木的阴影,以为是生日,所以连感觉也敏感起来了,谁知,只是因为没摘隐形眼镜的缘故。